“咆哮”式表演
春节期间,打开电视,不少频道都在那里吵吵闹闹,晚会主持在嚷,小品演员在吵,电视剧里在喊,连电影也少不了一阵阵的吼叫,似乎大嗓门已经成了舞台与屏幕的某种特征。
不知是生活中的大声喧哗影响了艺术,还是艺术作品里面不时地叫嚷反过来又激发了生活中的高音,总之,高嗓门好像已经成为最有力度的表达。尤其是小品,纵观这些年的表演,几乎没有不用大嗓门的,大嗓门也成了一些演员的看家本领,关键时刻如果不喊上那么几嗓子,似乎就失去了舞台气氛,可谓戏不够、嗓门凑。再看看那些电视剧,怒目圆睁、大喊大叫、哭天抹泪,也变作某些演员的基本功,义正词严需要高八度,胡搅蛮缠也常常以嚷嚷收尾,而显示逗乐更要用大嗓,表现悲情仍离不开哭喊。
老话讲,有理不在声高。喊叫的日益泛滥,是剧情需要,还是演员功夫不到家,或是导演本身就是个高音喇叭的爱好者,我不知道,但优秀的作品和出色的艺术家绝不依赖大嗓门,把握适度、忌讳夸张,恰恰体现的是表演的内在功力和艺术分量。最精彩的幽默完全可以不露声色,悲恸的情绪在抑制中更具感染力,而通过言辞的撼人心魄也足以将情绪传递给观众。其实,作为艺术的一般规律,越夸张、越外露、越大张旗鼓,表达的效果也就越弱,虚张声势只会适得其反,令观众反胃,只有瓦釜才会雷鸣。
含蓄、内敛、张弛有度,这才是艺术家的基本功。老一代艺术家于是之,一生的精彩表演无数,但从不以大嗓门取胜,从茶馆掌柜王利发到《龙须沟》的程疯子,我们看到的只是功力,即便是情绪的迸发,也找不到一点无度的嘶喊,而是一股直抵人心的撞击力。著名演员冯喆表演的红色电影系列,从《金沙江畔》《南征北战》到《铁道游击队》,个个都是正面形象,但从来无需靠高喊来表达斗争的意志和革命的气魄。
古往今来的优秀作品,还在于作者笔下语言的力量就足以表现思想、情绪,展现撞击、交锋,显示出波澜起伏、纵横捭阖。如今的一些作品,语言很弱,不得不用外在的表现来加强其张力,这也是又叫又喊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。语言力量的弱化,现在尤以话剧创作为甚,话剧、话剧,话不行,剧当然也不行。当年我们的话剧舞台,不但自己的那些经典之作语言精彩,即便是翻译作品,也能表现出老一代文艺家的功力,几十年中,北京人艺上演的很多译作,与北京人艺的本土作品一样,都足以显示其魅力所在。可见,只要功力在,无论演土还是演洋,同样可以表达出中国语言最美的意蕴。
不喊不叫,能不能作为审视艺术美的一项硬标准呢?在当今文艺作品喊叫过度的情形下,我认为,起码可以以此来评判演员的表演内功。其实,喜怒不叫、悲欢不喊、宠辱不嚷,这个并不难,难的是很多演员已经喊出了习惯,有的人已经成了声嘶力竭专业户,以致观众见怪不怪,好像不喊不叫就缺了点什么。改变喊叫的习惯,首先应该意识到,一旦靠喊叫来表现情绪就证明了自己功力不足,是艺术的失控,就如生活中那样,大声喧哗是一种失范。
当我们期待反映时代、回报时代的优秀作品问世时,艺术工作者也应该在细微处下功夫,连嘶喊都控制不了,又如何创作那种“大音希声”的传世之作呢?